村医的苦衷与期盼
受访专家：复旦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卫生经济学教授 胡善联
本报记者 董长喜
国家统计局最新数据显示，至2018年末，全国共有63万个村卫生室，比2017年减少了8000个。在过去的9年里，村卫生室减少了2.1万个。与之相对应的是，私人诊所大幅增加，由2010年的17.4万个增加到2018年的24.8万个。总的来看，农民就医似乎更方便了，但其背后仍有问题亟待解决。
从赤脚医生到乡村医生
1968年9月14日，《人民日报》刊载了一篇关于上海市川沙县江镇公社的调查报告，首次把农村半医半农的卫生员称为“赤脚医生”。毛泽东主席看了这篇文章后批示“赤脚医生就是好”。随后，中国大地上掀起了一股学习赤脚医生的热潮，具有中国特色的农村合作医疗制度在农村地区遍地开花。到了1976年，农村合作医疗站全国普及率达到90%以上。这些赤脚医生一部分出自医生世家，一部分则是在县级卫生学校接受短期培训者。在缺医少药的年代，“赤脚医生+农村合作医疗站”曾做出不少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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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人民公社改为乡镇，赤脚医生和农村合作医疗站退出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乡村医生和个体医疗点。1985年，前卫生部宣布取消赤脚医生，通过考核者可转为乡村医生。2003年，我国提出建立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制度(即“新农合”)，颁布了《乡村医生从业管理条例》，重建农村初级卫生保健服务体系。
我国推进城镇化后，乡村医生也跟着转型，有的开办了私人诊所，有的索性开起了药店，逐渐脱离了旧有的村卫生室体系。河北省保定市有人向《生命时报》记者反映，他老家的农村开了一家较大的私人诊所，原村卫生室和其他几家小型私人诊所再也没人去看病，自然也就关门了。但由于一家独大，该诊所收费越来越高，还存在过度医疗问题，“经常开一些没必要的药”。
村卫生室是农村三级卫生服务网的基础，为农民提供价廉、便捷、安全的基本医疗服务，乡村医生是村级医疗卫生服务的主要提供者。复旦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卫生经济学教授胡善联表示，村卫生室“让位”给个人诊所，最大的弊端就是其本该承担的公共卫生事业职责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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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医的苦衷
为何乡村医生要么转行，要么转型？《生命时报》记者向湖南、河南等省份的几家村卫生室医生了解情况，发现原因有二：
1.限制多，收入少。大多数乡村医生半医半农，收入由农业和医疗两部分组成。其中，医疗收入又以药品销售收入为主，占85%以上。但由于“基本药物目录”等制度的推行，加之乡村人口流失，就医人数急剧减少，这部分收入日渐微薄。村卫生室虽然流着“公益”的血，却要自负盈亏。从2008年起，国家按农村常住人口给予乡村医生补贴，但杯水车薪，与乡村医生承担的风险和提供的服务量不成正比。
河南省郸城县张完乡大周庄村卫生室的医生周子才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每年政府补贴约2万元，由于取消了药品加成，每张处方补贴7元，算下来全年总收入也就五六万元，不及在外务工者。湖南省常德地区也有类似情况，乡村医生平均月收入七八千元，少的只有三五千元。由于收入有限、村卫生室限制又多，不少乡村医生一旦考取了执业医师证或执业药师证，就会开私人诊所、药房，并与村卫生室形成竞争，进一步加剧村卫生室的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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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没编制，没前途。乡村医生没有养老保障，而同在农村基层服务的民办教师、兽医等都已解决了编制，享受国家给予的各种待遇及养老政策。“国家对医疗技术人员的相关政策，乡镇卫生院有份，但村卫生室和乡村医生没份。” 湖南省常德市临澧县岗上铺的乡村医生吴为民对记者说：“乡镇卫生院的医生职称可以往上升，但村医干一辈子还是村医，没有编制，没有职称。”
正是因为收入微薄，几乎没有上升通道，正规大中专医学院校毕业生唯恐避之不及，更别说留下来坚守；年轻的乡村医生在取得相关学历或执业资格后，大多会离开农村，导致老的乡村医生退休后无人接班，人才断档问题严重，村卫生室急剧减少。周子才说：“现在很多乡村医生仍然是建国初期的赤脚医生。”湖南省耒阳市乡村医生队伍就出现了年龄结构严重老化、学历水平低下的情况。该市共有乡村医生900人，其中50岁以上的有330人，占36.7%；30岁以下的只有31人，占3.4%；有大学专科学历的40人，占4.4%；有中专或中技学历的720人，占80%；无学历的140人，占15.6%；无一人拥有大学本科及以上学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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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确身份，提高待遇
“乡村医生不仅是农民的医生，还是患者的邻里、亲朋，对患者的健康状况、心理状态、生活习惯等都更了解，是真正意义的全科医生，这方面是大医院的医生们所不及的。”胡善联说：“要实现全民健康管理，加强乡村医生的建设必不可少。”他建议，为了稳定乡村医生队伍，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
1.加大对部分地区村卫生室的投入，提高农村贫困地区乡村医生的待遇，确保乡村医生补助的发放；明确乡村医生身份，纳入事业编制管理。有些地区将取得执业医师或助理执业医师资格的乡村医生纳入卫生院管理，值得借鉴。
2.明确村卫生室的公益属性。建议把现在的村卫生室统一为村集体办或乡村联办的管理模式，使村卫生室真正成为村办国有，体现其公益属性。
3.制定优惠政策，吸引年轻人才。一方面鼓励吸纳大中专院校毕业生，特别是取得执业资格者下村服务；另一方面，定向培养村卫生室服务人才。胡善联表示，今后的方向是乡村一体化，新农合制度将合并成城乡居民基本医疗保险，乡村医疗也将通过助理医师下农村得到改善。▲, 百拇医药
本报记者 董长喜
国家统计局最新数据显示，至2018年末，全国共有63万个村卫生室，比2017年减少了8000个。在过去的9年里，村卫生室减少了2.1万个。与之相对应的是，私人诊所大幅增加，由2010年的17.4万个增加到2018年的24.8万个。总的来看，农民就医似乎更方便了，但其背后仍有问题亟待解决。
从赤脚医生到乡村医生
1968年9月14日，《人民日报》刊载了一篇关于上海市川沙县江镇公社的调查报告，首次把农村半医半农的卫生员称为“赤脚医生”。毛泽东主席看了这篇文章后批示“赤脚医生就是好”。随后，中国大地上掀起了一股学习赤脚医生的热潮，具有中国特色的农村合作医疗制度在农村地区遍地开花。到了1976年，农村合作医疗站全国普及率达到90%以上。这些赤脚医生一部分出自医生世家，一部分则是在县级卫生学校接受短期培训者。在缺医少药的年代，“赤脚医生+农村合作医疗站”曾做出不少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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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人民公社改为乡镇，赤脚医生和农村合作医疗站退出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乡村医生和个体医疗点。1985年，前卫生部宣布取消赤脚医生，通过考核者可转为乡村医生。2003年，我国提出建立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制度(即“新农合”)，颁布了《乡村医生从业管理条例》，重建农村初级卫生保健服务体系。
我国推进城镇化后，乡村医生也跟着转型，有的开办了私人诊所，有的索性开起了药店，逐渐脱离了旧有的村卫生室体系。河北省保定市有人向《生命时报》记者反映，他老家的农村开了一家较大的私人诊所，原村卫生室和其他几家小型私人诊所再也没人去看病，自然也就关门了。但由于一家独大，该诊所收费越来越高，还存在过度医疗问题，“经常开一些没必要的药”。
村卫生室是农村三级卫生服务网的基础，为农民提供价廉、便捷、安全的基本医疗服务，乡村医生是村级医疗卫生服务的主要提供者。复旦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卫生经济学教授胡善联表示，村卫生室“让位”给个人诊所，最大的弊端就是其本该承担的公共卫生事业职责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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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医的苦衷
为何乡村医生要么转行，要么转型？《生命时报》记者向湖南、河南等省份的几家村卫生室医生了解情况，发现原因有二：
1.限制多，收入少。大多数乡村医生半医半农，收入由农业和医疗两部分组成。其中，医疗收入又以药品销售收入为主，占85%以上。但由于“基本药物目录”等制度的推行，加之乡村人口流失，就医人数急剧减少，这部分收入日渐微薄。村卫生室虽然流着“公益”的血，却要自负盈亏。从2008年起，国家按农村常住人口给予乡村医生补贴，但杯水车薪，与乡村医生承担的风险和提供的服务量不成正比。
河南省郸城县张完乡大周庄村卫生室的医生周子才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每年政府补贴约2万元，由于取消了药品加成，每张处方补贴7元，算下来全年总收入也就五六万元，不及在外务工者。湖南省常德地区也有类似情况，乡村医生平均月收入七八千元，少的只有三五千元。由于收入有限、村卫生室限制又多，不少乡村医生一旦考取了执业医师证或执业药师证，就会开私人诊所、药房，并与村卫生室形成竞争，进一步加剧村卫生室的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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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没编制，没前途。乡村医生没有养老保障，而同在农村基层服务的民办教师、兽医等都已解决了编制，享受国家给予的各种待遇及养老政策。“国家对医疗技术人员的相关政策，乡镇卫生院有份，但村卫生室和乡村医生没份。” 湖南省常德市临澧县岗上铺的乡村医生吴为民对记者说：“乡镇卫生院的医生职称可以往上升，但村医干一辈子还是村医，没有编制，没有职称。”
正是因为收入微薄，几乎没有上升通道，正规大中专医学院校毕业生唯恐避之不及，更别说留下来坚守；年轻的乡村医生在取得相关学历或执业资格后，大多会离开农村，导致老的乡村医生退休后无人接班，人才断档问题严重，村卫生室急剧减少。周子才说：“现在很多乡村医生仍然是建国初期的赤脚医生。”湖南省耒阳市乡村医生队伍就出现了年龄结构严重老化、学历水平低下的情况。该市共有乡村医生900人，其中50岁以上的有330人，占36.7%；30岁以下的只有31人，占3.4%；有大学专科学历的40人，占4.4%；有中专或中技学历的720人，占80%；无学历的140人，占15.6%；无一人拥有大学本科及以上学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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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确身份，提高待遇
“乡村医生不仅是农民的医生，还是患者的邻里、亲朋，对患者的健康状况、心理状态、生活习惯等都更了解，是真正意义的全科医生，这方面是大医院的医生们所不及的。”胡善联说：“要实现全民健康管理，加强乡村医生的建设必不可少。”他建议，为了稳定乡村医生队伍，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
1.加大对部分地区村卫生室的投入，提高农村贫困地区乡村医生的待遇，确保乡村医生补助的发放；明确乡村医生身份，纳入事业编制管理。有些地区将取得执业医师或助理执业医师资格的乡村医生纳入卫生院管理，值得借鉴。
2.明确村卫生室的公益属性。建议把现在的村卫生室统一为村集体办或乡村联办的管理模式，使村卫生室真正成为村办国有，体现其公益属性。
3.制定优惠政策，吸引年轻人才。一方面鼓励吸纳大中专院校毕业生，特别是取得执业资格者下村服务；另一方面，定向培养村卫生室服务人才。胡善联表示，今后的方向是乡村一体化，新农合制度将合并成城乡居民基本医疗保险，乡村医疗也将通过助理医师下农村得到改善。▲, 百拇医药